我喜欢吃鱼。

一半的原因是生长海边的缘故，一半大概是源于姥姥。

我还记得蹲在姥姥身边看她去鱼鳞的样子。那时候没有网购，没有快递，食粮的唯一入口是隔着两条街的菜市场。尾巴似的跟着姥姥去买菜，时间久了，跟摊贩们都相熟，走来过往，都会点头微笑，继而招呼两三声。尽管如此，姥姥挑鱼时依然谨慎，绝不因为相熟了就怠慢，从眼珠子，到鱼腮帮子，到鱼鳍鱼鳞鱼肚子，仔细看过了，才郑重其事地掏钱。

所有的鱼的做法里，姥姥最擅长的是糖醋鱼。南方人，天生爱甜，那种甜里带酸，酸中有甜的味道，是我的整个童年。

姥姥做糖醋鱼很是讲究，单是那一手去鱼鳞的功夫，就足以让我高山仰止。然后清洗，加料，上一层薄而均匀的淀粉。生姜片的大小也有讲究，太大了容易呛，小了不容易挑出来（我是不吃姜片儿的），须得七分热的开水冲洗过的姜片，切成正巧拇指大小。至于料酒，姥姥只认准一个牌子，就是舅舅自家酿的。这个习惯保持了多年，直到有一次，我带了马爹利鼎盛回家过年，姥姥家没有郁金香杯，我就随手拿了小酒盅装，不料被姥姥顺手淋在油锅里。

结果超出预期。自那后，姥姥家的糖醋鱼，有了别样干邑酒香。

除夕夜，一家人凑齐在姥姥家。姥姥能够容忍大舅和我母亲参和做年菜，唯独那盘糖醋鱼，非亲自掌厨不可。这个缘故我是知道的，在姥姥小的时候，年菜里的糖醋鱼，就是最顶尖儿的菜肴，一年也就出现那么一回。所以这道菜，就是过年，就是年味。

也就是除夕夜，姥姥会抿两口小酒。自家温的老酒，酒气不会那么浓，凑近了才会闻到酒香。我举着小小的酒盅，也会贪两口。算起来，日后我对酒的口感的挑剔，一定是那时扎的根。一口酒，一口鱼，这个搭配简直无敌。自我因工作关系，带洋酒回家之后，姥姥的糖醋鱼也上了新台阶：传统的中式菜，有了西洋小伙伴。用流行的口吻说，就是：这是什么鬼啦！

可这个“鬼”的口感出奇得美妙。一半是姥姥，一半是我，一半是岁月的古朴痕迹，一半是将来的无限可能。

今年的除夕，没有人做糖醋鱼了。昨天母亲来电，问起什么时候回家，千叮万嘱“回家路上一定小心”，我突然冒出一句，“妈，年夜饭做糖醋鱼不？”

出门，买酒去。

你的记忆里，也一定有这样一道菜肴，她是个故事，是种情感，是欢喜和美好，是惦念和追味。阅读原文，拜访你心中的年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