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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看南宋——虞云国《南宋行暮》

发布时间:2023-03-11 00:52来源: 未知

2022年春节在三亚,随身带了几本宋史著作。一方面,近年来宋史研究卓有建树,有不少可读之书;另一方面,海南是宋代贬官最远之所。三亚更在海南的最南端,此处是宋代的崖州、吉阳军,“投荒”崖州,刺配“吉阳军”、“送海南吉阳军编管”,是对流官的最重处分。发配到此处,就意味着九死一生了,即使能够到达,也难作返回中原之想。

查《崖州志》(成书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62年经郭沫若点校重印),宋代流配到此地的官员如下:卢多逊、丁谓、盛梁、齐化基、陈衍、张伯麟、赵鼎、胡铨、曹泳,翁应龙,其中不乏名相。

我们所住的地方,属于“吉阳区”。在此读宋史,别有感触。

这几天读虞云国教授的《南宋行暮》。其实去年就读过一次。

这本书写得极好。首先,作者史识卓越。这本叙事体的帝王传记,细节丰富,但未陷于细节,作者不时插入议论,深中肯綮。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对传统政治“家天下”本质的揭露和批判。时至今日,仍有人将宋代皇权在太祖太宗两支内流转——就南宋而言,即孝宗和理宗的入承皇位——视为“皇权开放”的证据,作者对此断然否定:“宋高宗之立宋孝宗,既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天下’,更谈不上所谓‘最高权力对全社会开放’,至高的君权仍在赵家门墙内传递。”“宋孝宗之所以视天下为私产而传之子孙,宋光宗之所以以精神病而君临天下近三年,致使南宋转入衰世,其根源必须追溯到君主专制政体的家天下世袭制度的层面,否则难免坠入线性史观的皮相之见。”光宗继位两年后,因受惊吓而精神失常(宋朝皇室有遗传性精神疾病),成为“疯皇”,自然“政治日昏”。作者指出,这一历史责任当然不能由一个病人来承担,“病人治国”的历史责任“不能不追溯到世袭的君主制上。正是这一制度使一个精神病患者能久踞皇位、君临天下而束手无策,一筹莫展,这一制度的非理性于此可见!”其实,对于宋代是否“皇权开放”并不难判断,但总有人对历史怀有太多的温情,或者寄托着太高的理想。

其次,本书的细节非常丰满。宋光宗宋宁宗在中国历史上的帝王谱系中属于庸碌之辈,前者在位期间还得了精神病,他们既无“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的丰功伟业和盖世丰采,也无什么奇闻异事或野史传说可供演绎引申,作者多方寻求资料,将这两个平庸皇帝写得细节生动,好些部分栩栩如生,展示了作者在“叙事”这一历史学基本要求方面的扎实功夫。

作者专门写了一节“过宫风波”,在看似平淡的叙述中,读者的心情却步步趋紧,对光宗朝的治理危机感同身受。

南宋前三代皇帝都由“禅让”而退出帝位,即提前将皇权交给下一代。禅位后,父子别宫而居,新皇居“大内”,太上皇居“北内”,皇帝每隔一段时间过宫向太上皇请安问好,以示孝养。这一制度在孝宗朝实行得很好。光宗接位当月,下诏五日一朝重华宫(北内),孝宗则仿效高宗例谢绝,让其有更多时间治国理政。次月起,光宗改为每月四期朝拜北内。但自从其发病后,猜疑和被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在一月四朝重华宫的问题上,光宗固执己见地延宕、推脱、拒绝;而群臣则敦促、讽谏、谴责。君臣互相争胜,过宫风波愈演愈烈,成为绍熙政治史上一出大戏”。说定过宫的日子,“侍臣立庭,卫士在列,有关机构随时待命,清道军兵,次第排列。终日守候,翘首以待,却从朝到暮,杳无诏命,等到殿门将闭,方才各自散归,致使‘军民藉藉,妄生谤议’。”朝臣苦谏,甚至拉拉扯扯,把皇帝的衣服都拉破,还差点违制进入后宫。但光宗面闻其劝而感动,一入后宫即变卦,全临安都为之叹息忧虑,满城风雨,太学生二百多人赴登闻鼓院投匦上书,并准备策动更快捷的伏阙上书。及致太上皇生病、病重、去世,光宗也不曾探望和治丧,引起内外动荡、民变在即的危局。

这一段细节叙述,把一个皇朝的荒谬、无奈、危殆展示得淋漓尽致,也呼应了“行暮”的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