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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龙,即红蓼,也叫红草,但是在我们老家乡下

发布时间:2022-09-14 21:42来源: 未知

 

作者:月满天心

《郑风·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游龙,即红蓼,也叫红草,但是在我们老家乡下,它的名字随意极了,叫做狗尾巴花。

《山有扶苏》写了好几种植物,桑树,荷花,松树,红蓼,这个对账很有意思,桑树对荷花,松树对红蓼,高大树木对水中花。不知道是那时候荷花的地位低,还是红蓼的地位高,这二位居然成了对偶句。

荷花被赋予了许多意义,是人类口中的花中君子,红蓼就不同了,红蓼的待遇非常差,差到没人理会,它们只能寻个间隙生长,然后自生自灭。

读《山有扶苏》,如饮甘露,皆因红蓼最初的名字叫游龙,可真好听。

我小时候,只知道它叫狗尾巴花,村子里很少见到,野外的池塘边,小水渠,倒是总有它的影子。

春天的时候,空气和阳光总会给人一种错觉——我要做一件大事,可是我除了买个小小生字本写几篇小故事,实在没有大事可做,于是每到周末不上学,就到处都寻找各种野生的小树苗,桃树、杏树、枣树……野外有很多突然冒出来的小树苗,那都是人们在吃各类果子随手扔下的果核长出来的。

寻寻觅觅找到一棵,我就会小心翼翼用带来的一瓶水浇一下,等水渗透,然后用小铲子挖出根,根要挖的大一点,将泥团一团把根部护住,拿回家在院子里选一个角落挖坑种下去。

偶尔幸运,这课小苗就成活了,于是院子里就多了一处风景,一些希望。那些春天的花,夏天的阴,秋天的果,都是诱惑,可是更多的时候,这不起眼的小苗都会被父母种菜的时候不小心铲掉,或者被肆无忌惮的鸡给吃掉,能活下来的很少。

我不会放弃,每年的三、四月,依然会去寻找。那一年,我在寻找小树苗的时候,遇到了两棵神奇的植物——狗尾巴花。此时它们还是幼苗,叶子才舒展开,嫩绿嫩绿的,在春风中颤颤的。我之前只在水塘见过几颗狗尾巴花,狗尾巴花是被农人嫌弃和无视的植物,因为不知道有啥用处,它不像那些茂盛的灰灰草什么的,最起码可以割回来喂羊。所以狗尾巴花之所以这么少见,不是它们生的少,生命力不够顽强,而是被大人们随手拔掉了。

大人太无趣了。

这两棵狗尾巴花让我几乎欣喜若狂,小心翼翼用带来的水壶浇透了水,慢慢挖出来,为了保护养分和水分,根须下团了两大团泥,比小果树苗团的泥巴要多一倍,因为它们看起来太弱小了。我举着两颗特殊的小苗苗飞速跑回家,选了好半天地方。种在菜园子里,无疑会被鸡吃掉,种在墙边的南瓜架那里,也很容易被我妈拔掉。后来我在西墙根选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那里没有菜园,也没有杂草,很少有人过去。我先挖了两个坑,同样浇足了水,将两棵宝贝栽进去,又小心翼翼培土,弄完了,也不踏实,后来又用木头搭了一个小小的架子将它们保护起来,鸡吃不到,大人也看不到,还能透进阳光,我为我的聪明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完全没想到看起来听起来都这么不起眼的狗尾巴花,长势会这么迅速,没几天的时间,它们就钻出了小木头架,一枝又一枝长出新的枝条,叶子和枝干上覆一层细细的小绒毛,绒毛很长,整株植物都温柔起来。

我把架子拆掉了,还好,这个地方隐蔽,到处游逛的鸡并没有看见,小幼苗躲过了一劫,很快就长成了一大株,分枝多到铺天盖地,不到盛夏,竟然有半墙那么高了,绿莹莹纷垂,十分抢眼,全家人都发现了它们。爸妈只是问了一句,怎么院子里会突然长出狗尾巴花呢?但是长就长吧,也不碍事。她们没有去管。

小狗尾巴花长大了,鸡再也啄不动,它们安全生长在院子里,我便放心了。

某一天,发现了第一穗花朵,狗尾巴的花朵就是这样奇怪的,它们是一穗一穗的,细细密密碎米一样的小花朵,紧密排在枝头,像麦穗,但是比麦穗要长,更比麦穗漂亮。狗尾巴的穗是红色的,那种漂亮又鲜艳的枚红色,像发了光一样的红色。后来,每一枝分枝都迅速开出了花,远远望去,纷垂飘扬,艳红一片,宛如一个红色的花冠,更美的是,每有风来,每一穗花朵都会迎风而舞,摇曳不绝,艳光四射。

真的太美了,我觉得我已经形容不出。

再后来,它们长势飞快,很快就没过了院墙,顶着花冠窥探到了院子外面,同时,花茎一直在抽出新的分枝,开出新的花朵,一枝又一枝,一穗又穗,壮观,明艳,飘逸,犹如开屏的孔雀,尽情张扬,旁若无人。

没过院墙之后,它们还不满足,一直向上飞速生长着,竟然比墙要高许多,巨大艳丽的花冠站在很远处就一览无余,西墙边因此热闹起来。

每天从外面走过的人都要惊叹一下,狗尾巴花居然是这样华贵又丰茂的花朵,有人还会专门进来看一眼,谁也没见过这么高,这么丰盛的狗尾巴花,我们家因为这两棵花,大大的被关注了很长一阵子。

它们简直跨越了花的局限,长成了一棵粗壮的小树,太壮实了。

一直到深秋,百花落尽,那么丰茂强盛的狗尾巴花,也开始枯萎、飘落,随着北风渐起,它们成了一株风干的,粗壮的枝干,干瘪的分枝,折开一段,会发现曾经这么明艳茂盛的花冠一样的野花,其实是空心的。

这枝干太粗壮了,落第一场雪之前,我爸将它们都砍了下来,砍成小段堆在灶房,我妈用这些枝干做了一顿饭。

我以为第二年它们还会在原地发起来,可惜再也没有,它们消失的很决绝。

一转眼离开家很多年了,偶尔出门偷偷气,也都是去景点转转,很多年没看到狗尾巴花了。

今年,我爸妈执意回农村老家生活了,中秋节我们回老家聚餐,吃完饭带着孩子们溜达到村外池塘边,这个水塘是最近几年形成的,村子里盖房子需要土,于是就会到闲置的地方去挖,越挖越宽,越挖越深,挖来挖去那个地方就成了一个池塘,池塘很深,下雨积水,连同村子里的积水也都排到那里去,渐渐,四季都不干,盛夏的时候,水甚至漫出来,池塘边沿长满了狗尾巴花,红花丰艳,摇摇晃晃,我直奔过去,这一大丛一大丛的花,丰满漂亮,飘扬潇洒,我觉得我已经寻找许久了,可是找到了,它们也不再属于我,它们跟我移植回院子的那两棵完全不一样。

这些随意生长的红蓼花,更壮硕,更有力量,也更张扬。

如今再看,才知道蓼花多么个性,它们不可摘来插瓶,不宜入庭院花园,天然一股野性,辽阔又清简,热烈又疏离。

唐代诗人郑谷写的《蓼花》,也是欣赏它的野性:

簇簇复悠悠,年年拂漫流。差池伴黄菊,冷淡过中秋。 晚带呜虫急,寒藏宿鹭秋。 故溪归不得,凭杖系渔舟。

远望一片红蓼,自由而舒展,丰美又自然。

就这样也也挺好的,远远看着,不必占有。

草结它的种子,花开它的花,所谓世间美好,就是静静欣赏,不要想着去霸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