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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现代化的汉字,惊心动魄的突围

发布时间:2023-07-12 01:05来源: 未知

文字是文明的象征,书写意味着文明的创生。打字机就继笔这一书写工具发明之后,被誉为人类的“第二次书写方式革命”。一百多年前的上一个世纪之交,作家、烟斗、打字机,似乎是从事文学创作者的照片标配。美观流畅的书写技能,须经长期刻苦训练。相比之下,稍加训练的人,都能借助打字机打出漂亮的文本——大学时的英文打字,是我们图书馆专业西文编目课程的辅修课之一。要想得到那俩学分,得背诵QWERTY键盘的指法分配表,得特别针对左小指头训练肌肉力量,为盲打做好充足准备。否则眼睛在文本、色带、键盘和指头之间的反复游移,必然拖慢打字速度,因而得失分重考。

办公室台式电脑、个人移动平板电脑和智能手机最近20年在中国的普及,“00后”作为数字时代原住民,网络对他们而言就跟空气和阳光一般,是具足的,键入这样的动作当然无师自通。即使我这样的数字难民,尽管绝不可能在纸上复现QWERTY键盘,也毫不妨碍双眼只盯着屏幕,选取词句。如此接近盲打的肌肉记忆,当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三十多年前中学大学期间刻蜡板、跑打字厂校稿的经历,叠压在记忆深处不知什么角落,直到《中文打字机:一个世纪的汉字突围史》将其唤醒。

美国学者墨磊宁著、张朋亮译的《中文打字机》,在作为读者的三个层面上,都给予我极其强烈的情感冲击。说是惊心动魄,也毫无夸张。掀起的情感海啸,在我近二十年几年业余学术阅读经历当中,得未曾有。掩卷半月之后,山重水复、荡气回肠、跌宕起伏、怵目惊心、波澜壮阔之类,我一向警惕而行文厌用的四字成语,似乎依然如在读时的情绪回声,不能自已。我甚至自我预言,在以年度为计量单位的个人阅读上,能再次读到如此让我动容的作品,恐怕都非易易。而且我也深知,预测、预言在当下或当来,都是一个稍具理性的人,极不靠谱应该力避的举动

第一个层面,是汉语文作为母语的读者,一百多年来近乎在刀锋上踩过。一百年前声势猛烈的汉字拉丁化呼声,是当时诸多著名学者们在国族危亡之顷发出的。他们当中,蔡元培、钱玄同、胡适、陈独秀等辉煌的名字至今响亮。1935年12月,鲁迅、郭沫若、陶行知等688位知名文教人士,共同发表《我们对于推行新文字的意见》,主张汉字拉丁化。相比之下,吴宓之类挺汉者就势单力薄,未被视作封建余孽,都算“对方辩友”的手下留情。像辜鸿铭那样逆潮而动的,周作人仅仅“顶古怪的”一声评价,足见大有口德。

第二个层面,作为专业职业跟汉字处理相关的读者,自打入读图书馆学系,就少不了跟各类字顺、标引符号编排组织知识打交道,应该对汉字编码主题索引之类汉字处理机制和关键人物并不陌生。《中文打字机》却近乎颠覆性地揭示出一大块我应该涉足却显然陌生的知识荒野。

第三个层面,作为汉字热爱者的读者,泛读过多种古文字相关作品、临抄碑帖古文、甚且还时不时就书学读物写上几段评论,对拼装汉字的几种花巧该当了解。《中文打字机》却还是在汉字信息处理的内在机制方面,打通了独树一帜的汉字“输入”,“拯救了中文,或许也拯救了文字本身”,让人大开眼界。更为让人意料不到的是,“我们在数字时代里如此熟悉的一种技术竟然有着如此深厚的根源:中文的预测文本技术是在计算机时代来临之前,在机械式中文打字机的背景下发明、推广和完善的。”

今天,中国几乎最偏远的乡村,甚至目不识丁的耄耋老人,也很可能手持一部智能手机,兴高采烈地盯着液晶小屏。交通通讯便捷的城镇,更几乎人手一机,低头族“机主”(手机主宰,人不离机)触目皆是。中文键入手段之丰、速度之快,是任何一种拼音语言都无法追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计算机时代的中国就是一个速记员的国度”,逐字母键入的拼音只能瞠乎其后了。可谁知,先前的一百多年来,中外无数杰出头脑的殚精竭虑,在中文打字方面的尝试,无不铩羽。QWERTY键盘无语不利,突破了希伯来文的从右往左、阿拉伯文从右往左书写加书写连笔:“希伯来文变成了‘反向’的英文,阿拉伯文变成了‘连写’的英文,俄文变成了‘采用另一种字母’的英文,暹罗文变成了‘有过多字母’的英文,法文变成了‘带音调’的英文。”“单键盘打字机不仅征服了全球的打字机市场,似乎还征服了文字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