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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主义》:一种境况,而非一种简单的立场

发布时间:2023-04-17 15:26来源: 未知

 

虚无主义(Nihilism)一词的词干部分源于拉丁文“nihil”,意为“什么都没有”。后缀“-ism”一般被译为“主义”,大致上是“主张”或“意识形态”的意思。这两部分组合起来就可以得到“虚无主义”一词的字典式含义:一种关于“无”的、一种主张“无”的意识形态。

既然它的核心是“无”,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关注“虚无主义”呢?毕竟,从字面上看,“虚无主义”是一个如此“空”且“不值一提”的概念,对它的关注甚至不如关注彩虹独角兽这样的虚构对象来得有意义。因为“无”似乎要比“虚构对象”来得更加低级,更加不接地气。

或许最新出版的《虚无主义》一书能对这样的疑问给以某种意义上的答复。在此书中,作者诺伦·格尔茨对“虚无主义”及其相近概念进行了新奇且富有颠覆性的辨析。他提醒读者,一个“乐观、理想主义、富有同情心且追求幸福”的人依旧可能是一个虚无主义者,一种主张生活有意义的哲学可能比想象之中更接近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就潜伏在我们身边,它或许有着温柔可亲的外表,实际上却隐含着无穷的危险。不做任何思想上的准备,幼稚天真地贸然接近它,将会被它攫取吞噬,最终被同化为一个虚无主义者。

撰文|赵奕菲

《虚无主义》,[荷兰]诺伦·格尔茨著,张红军译,商务印书馆·涵芬楼文化,2022年10月。

追求意义的哲学,

如何导致无意义感?

格尔茨提示我们,在现代社会,虚无主义宛如我们的精神空气: 我们沉浸于其中,赖以为生,绝大多数人却无法明确地意识到它的存在,遑论对其进行触摸。 的确,学院派知识分子或许对其进行过巴洛克式的精微阐发,大众文化则将其作为贬义词轻易地用来投掷别人。 关于“虚无主义”,人人都可以说些什么,但当被严肃认真地提问,被问及“虚无主义是什么”时,人们又像奥古斯丁一般,“无人问我,我还知道,若要解释,却又茫然”。 这并非意味着本书作者就优越地占有了虚无主义一词。

在《虚无主义》一书的词汇表部分,格尔茨为诸如存在主义、形而上学和后现代主义等专门术语都提供了一句话长度的解释。 而当论及“虚无主义”这一概念时,作者却退却了——“我真想把这个复杂的观念简化成一句话以便能写在本书的封底上”。 格尔茨没有也无法直接给出“虚无主义是什么”的答案,取而代之的是通过一系列问题与讨论引导读者进行思考。

在格尔茨看来,虚无主义的问题在于它是“逃避现实,而不是面对现实;关于相信其他世界,而不是接受这个世界”。这也就是说,虚无主义者并非一般地持有“虚空的虚空”这样的立场,而是对于我们所生活的这一个特定的现实加以彻底地否定。因此,尼采才会在《论道德的谱系》中给出了五种虚无主义者用来分散和转移不满的方法:自我催眠、机械地服从、制造小小的快乐、随大流以及恣意放纵。这是拒斥特定生活的态度,而非彻底放弃生命的态度。这些方式也常常被现代人用以回应生活——我在我的生活中感到痛苦,但我的生活总还是我的,因此我决定麻痹自己,暂时忘记“我”:饮酒、服从智能设备、用“小确幸”或“岁月静好”代替生活、加入社交群、参与网络舆论。这些行为简单快乐无痛,并常常给予人“摆脱虚无”的幻觉。

《论道德的谱系》,[德]尼采著,赵千帆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12月。

格尔茨同意尼采的判断,以上五种“摆脱虚无”的妙招,犹如特供给虚无主义者的毒品,其效力真的只是幻觉而已,而其后果则是沉入更深的虚无主义之中。生活总是会击穿种种幻觉,药效退去之后重新袭来的不确定性与无力感使人们退回私宅的安乐椅上,试图通过个人的自我调适来适应生活,通过逃避生活的“难堪”来重获生活的控制感与安定。这事实上就是将自己的私宅当作了快乐箱,试图用日常生活、私人情感、个人爱好所具有的种种快乐来说服与安慰自己。这使得人失去了追问“为什么”和“怎么办”这样诉诸反思的心灵力量,取而代之的是“正常化的虚无主义”(“normal nihilism”)——对生活的虚无本身安之若素,习以为常。

在这个无法自圆其说的世界,一切被削薄为习惯、平庸和无意义。当被问及“最近在做什么”时,人们常常回答“没什么”。回答中所蕴藏的情绪大部分是疲惫或低落,即使出于对提问的躲避,也依然如此。因为人们预设了“生活应该有意义”,但又无法解释自己生活的意义,或者被迫扭曲自我来给庸常的生活赋予意义。这也解释了为何一种主张生活有意义的哲学可能比想象中更接近虚无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