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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当属松花江全流域历史最悠久

更新日期:2020-03-09 15:44

任何一座有独特魅力的城市,无不与一方独特的山水有关。

吉林市作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位于吉林省中部,处于长白山向松嫩平原的过渡地带。

这座城市当属松花江全流域历史最悠久、内涵最丰富的城市。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吉林市的历史,是东北史乃至中国历史重要组成部分。

人类伟大的文明,无不以江河发端,以河流为标志,亦以河流相区别。以黄河长江为中心,中华大地上诸多大江大河,均是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的源泉。

松花江作为中国第四大河,无论地理位置还是所孕育的文明,在中华历史上有着不可或缺的独特地位,是中华文明重要的源泉之一。在以江河为通衢的历史时期,以吉林为中心的松花江流域,是东北文明的核心之区。其特有的历史地位,包括被历史烟尘深埋的上古时期,也为越来越多的现代考古发现所证实。

最早在吉林松花江畔从事考古活动的中国人,是著名考古学家、东北考古第一人李文信先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以极大热情和对这块土地的满怀深情,开始对吉林松花江两岸的文化遗迹进行踏察,并对吉林市的历史做出至今仍有定位意义的概括。他于1946年发表于《历史与考古》(沈阳博物馆专刊第一号)上的《吉林市附近之史迹及遗物》一文,开篇“绪言”中这样写道:“吉林满名‘吉林乌拉’,实为沿江聚落之意,明初‘造船’于此,故又有‘船厂’之称。市街负山带水,风景佳绝,盖通古斯人‘天河’之‘松加里毕喇’,古称‘粟末水’今名‘松花江’者。发源于长白山,千回百转,激汇于险峻溪谷中,至此而达平原,水阔岸平,波涛浩瀚。在交通上言,水呼溯江南通辉发、佟家、浑河三水。顺流北达黑龙江、萨哈连海。陆路西沿南北满分水岭之坦途,可通东蒙及辽河平原。东越森林山地,可至宁古塔及图们江流域,南抚朝鲜,北窥沿海各地。此种水陆交通,今日固失其优势,而在古代及中世,吉市实握此水陆交通之枢纽。其聚落都邑之形成甚早,文化甚高势必然也。故通古斯各部之兴亡,以此为中心。汉文明之北进,亦以此为起点。欲研究东北古文化之陈迹者,必舍往日之辽沈中心而远拓至吉市,亦理所当然者也……”如李文信先生所言“欲研究东北古文化之陈迹者,必舍往日之辽沈中心而远拓至吉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中央政府即派出以裴文中为团长、贾兰坡、杨公骥、李文信、佟柱臣等组成的“东北考古发掘团”来到吉林市,以强大的阵容开始了对东北最早的考古发掘工作,并将他们的考古发现命名为“西团山文化”,以区别中国其他地区的考古学文化。在东北考古发掘团发现并命名“西团山文化”之后的半个多世纪以来,吉林松花江乃至东北越来越多的考古发现,西团山文化与其后的夫余文化,遍布吉长两地,北达黑龙江南部拉林河威虎岭一线,南到辽宁北部东辽河上游。考古发现与史籍记载夫余“疆域两千里、有户八万”相印证,以吉林市为中心,吉林松花江流域应有的历史面貌也越来越明晰。

地理是文化的基础与前提,一切文明、文化的发生与发展无不是依凭地理的存在而存在。

发源于长白山天池的松花江,她的存在本身——包括地理位置、面貌及在大地上的走向等,均是独特的。与中华诸大江大河比如黄河、长江由西向东奔流入海不同,松花江的流向首先是东南、西北流,穿越长白山脉的崇山峻岭,收纳长白山的百河千溪,受纳嫩江水系后转东北流入黑龙江,与乌苏里江相汇奔向大海,流经地域联结起长白山系、大兴安岭、小兴安岭以及松嫩平原与三江平原,成为东北大地的地理界线与联结纽带,是今吉、黑两省及内蒙古东部大地的历史血脉。

作为东北大地的母亲河,松花江独特的地理环境,决定它孕生的历史与文明也特色鲜明。黄河长江文明的进程,基本是远离上游,在中游与下游间摆动;松花江流域的文明走向,不是从西到东,亦不是从上游向下游,其发展总体呈逆向(由下游向中游向上游而动的趋势)——不与河流的流向同步,而是向着中华文明的核心——中原的方向。她滋养的森林与沃野,是远古人类的故乡,也是各个历史时期东北民族的家园。以她为界线发生发展的东北各族群——肃慎族系、秽貊族系、东胡族系(汉族以外),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其对峙与融合,亦以她为纽带,成为东北历史的灵魂与依托。

三大族系在东北亚大地的存在,是中国东北史的主体内容,每一族系的存在缺一不可。其中秽貊族系,作为西团山文化的历史主人,开创了东北特色的青铜文明,并以千年的积淀,孕育了东北第一个文明古国——夫余国。以西团山文化主人为主体国民的夫余国,其汉兴以后由昌盛走向衰落直至消亡,长达六七百年。其全部历史进程,除了与东胡族系的鲜卑建立诸燕与北魏的历史相消长,也是肃慎族系的挹娄、勿吉由蒙昩走向文明进而建立渤海国的伴生史。

秽貊族系这个最早崛起于东北的族群,在吉林松花江流域以吉林市为中心存在一千五六百年,随着东胡族系的慕容鲜卑、拓跋鲜卑及肃慎族系的挹娄、勿吉的发展壮大,而退出东北历史舞台,最早走向消亡。吉林松花江流域渐渐为曾“臣属夫余”的肃慎族系的挹娄、勿吉所取代,满族先世开始成为这里的历史主人。

实际上真正的民族消亡是不存在的,就像东胡族系建立北魏、大辽、大元与肃慎族系建立渤海、大金、大清,一次次开创中华新纪元并融于中华文明之中一样,吉林松花江流域的秽貊族系只是更早一步地融入东北他族及中原华夏,是东北文明走出蒙昧迎来文明的重要动力。

远在尧舜时期,为松花江哺养壮大的东北民族,一次又一次从松花江出发,向中原朝贡,或入主中原,成为中华历史舞台的主角,最后融入中原,为中华历史注入活力。每当中原发生变乱,为避战乱或谋生而形成的“闯关东”现象,从三千多年前的商周交替,就已成传统,至清末民初,形成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浪潮,进而彻底改变了东北大地的民族成分。

直到近现代,吉林松花江流域从长白山区到平原沃野,丰富多样的自然地理环境,使其如同文明的基因库,人类狩猎文明、草原文明、农耕文明以及现代工业文明得以在此并存。丰富广袤的资源与物华天宝也曾不断受到周围列强的觊觎与蹂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松花江流域丰富的森林、矿产及粮仓,为新生的共和国最重要的给养地和崛起的重要物质基础,在此基础上兴起的工业,曾有“共和国长子”之喻……

然而,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现当代,我们对松花江流域的历史、地理与文化的认识,仍是肤浅的、片面的甚至是排斥的,对她的独特性更是缺乏正确的态度——贫穷、落后、开发晚、历史短、没文化,是绝大多数中国人对这块土地盲目的偏见。因为这种偏见,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并没有唤起中国人包括东北人自己对她的历史更翔实更完整的认识与感情,更无法看清松花江文明作为中华民族源流之一的价值与意义。

近年,随着旅游业的兴盛,吉林市政府已确立“以山为脊、以水为脉、以史为魂”的旅游文化发展目标。以这样的眼光打量吉林大地,每一山每一水,都将绽放其特别的自然与历史魅力。仅以流经吉林市区的松花江两岸为例,每一处现代人眼中的风景,无不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如市区内的松花江一级支流——温德河入江口一带,其北岸距温德河最近的一团形小山,名“西团山”,为东北青铜文明的代表——“西团山文化”的命名地;其南岸距河最近的山系,为清代望祭“长白山神”之所——小白山望祭殿原址,该山因之成为民间尊崇的护佑吉林四神山之一的“右白虎”所在。西团山东向十余公里隔松花江与之相望的另一座团形小山,名“东团山”,两山共名“团山双峙”,不仅共同成为吉林旧八景之一,还互为映衬地成为——“西团山文化”与“夫余文化”的命名地。

西团山与东团山所代表的文化,与黑龙江省考古学文化——庆华文化,共同成为解开秽貊族系被遗忘千余年的历史之谜的路标。距东团山2.5公里的龙潭山和其南的帽儿山之间的平敞之地,随着现代考古发现,已公认为夫余国的立国之所——鹿山之都所在。而龙潭山,这座吉林市区松花江两岸最高的山,为民间尊崇的护佑吉林四神山之首的“左青龙”,作为古今吉林人钟爱的名胜,或许亦是西团山文化及夫余文化主人的圣山。成书于战国时期的《管子》有言:“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深受中原文化影响、与汉王朝关系紧密的夫余国,其立国之所的选择,不仅符合“大山”——今龙潭山(古之鹿山)“之下”,亦符合“广川”——松花江“之上”,《三国志·乌丸鲜卑夫余传》《后汉书·东夷传》等史料记载,其于“殷正月”举行的“国中大会”及“祭天”传统,此山是否为其祭祀之所有待考证。近年的考古发现,除了龙潭山山城遗址,龙潭山及东团山、帽儿山一带,西团山文化、夫余文化、高句丽文化及其后的渤海文化、辽金文化、元明清时期的女真与满族文化,均有深厚的积淀,可谓松花江流域各族系在此兴替最终融合的见证——此三山如今均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山水无言却有情。

松花江发源并滋养的丰饶辽阔的吉林大地,不仅养育了西团山文化主人及夫余人,其远在史前的旧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23万年前桦甸寿山仙人洞古人类生活遗址——为东北亚最早的旧石器时代遗存。到六万年前蛟河新乡砖场旧石器时代的人类狩猎遗址,到吉林市哈达湾东北七家子新石器时代居住址,到商周开始遍布吉林松花江全流域的西团山文化与夫余文化,以及后来的渤海、辽金及明代海西女真乌拉部,均有迹可循。直到肃慎族系的满族最终一统中华建立清王朝,仍以今吉林市为中心,不仅开辟王朝专享的生活后院——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还建立护佑王朝命脉的精神殿堂——小白山望祭殿,进而清王朝镇守大东北辽阔疆域的将军衙门亦驻扎于此。

最早开发吉林大地,在此生息达1500余年的秽貊人,作为吉林松花江流域历时最悠久的历史主人,他们留下了丰富的西团山文化、夫余文化与高句丽文化遗迹。有学者认为,松花江的名字当源于“秽貊水”。在夫余、高句丽的历史终结之后,历史继续更迭,这条大水亦不断出现于史册——速末水、粟末江、宋瓦江,直到明代至今的松花江,这些名字均是秽貊水的音转。这种观点不无道理。回望历史可见,东胡族系的契丹建立大辽,成为这条江的主人时期,曾将其改名为“混同江”;肃慎族系的满族成为统治民族后,称这条江为“松阿里乌拉”。但源于秽貊水的松花江的名字,事实上从未顺应任何人包括最强权的统治者的意志。它带着这块土地上最不该被遗忘的历史主人的信息与信念源源流淌,灵魂般与吉林大地的历史、今天与未来同在。

来源于江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