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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绘画理论看杭州西湖的“气象景观”

更新日期:2019-11-13 15:22
a人们常说“风景如画”,可见美景与画境有共通之处。南宋画家如刘松年、马麟、陈清波、叶肖岩等人就时常以西湖为题创作山水画。画家们凭借特有的审美能力,从西湖风景中选取10个最有代表性的景观加以描绘渲染,正如南宋人吴自牧在《梦梁录》中所说:“近者画家称湖山四时景色最奇者有十:曰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这就是后世闻名遐迩的西湖十景,流传至今已经有700余年的历史。从“因景入画”到“因画名景”,西湖十景不仅成为经典的游赏景观,更上升为一种文化审美境界。

  气象与风景构成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日月、霞光、云雾、冰雪、清风等可以造景、构景,具有观赏价值,可称为“风景气象”。风景气象直接呈现,或与其他自然、人文资源共同构成的景观,可称为“气象景观”。气象景观是杭州西湖景观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往往成为主景、名景,或是重要的副景、配景。西湖十景肇始于宋代,其景观构成和审美欣赏与绘画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解析西湖风景中的气象景观,当从绘画理论入手。

  中国山水画历来讲求“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所谓“外师造化”即是以“造化”为师,向自然学习。北宋画家郭熙在绘画理论《林泉高致》一书中,曾经严肃地号召山水画家向“真山水”学习。所谓的真山水当然也包括种种气象与天候变化,正如元代汤垕在《画论》中所说:“山水之为物,禀造化之秀。阴阳晦明,晴雨寒暑,朝昏昼夜,随行改步,有无穷之趣。”只有画家的思想感情和自然融合,乃至体现出季节、朝暮、晴雨、晦明……诸种关系,然后“山水之意度见矣”。

  郭熙特别重视季节变化,并总结了山水绘画的季节特质:“春山烟云连绵人欣欣,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在山水画中常出现的云气、山岚也有四季差异:“春融冶,夏蓊郁,秋疏薄,冬黯淡。”简单说来,郭熙主张随着季节更迭,画意也当有所不同。优美的风景本身能体现出这种变化的特质,优秀的绘画作品也应该展现出不同季节的特质,通过风景、绘画向观赏者传递季节变化的讯息,进而感染人的心理情绪,这即是“中得心源”的体现之一。

  杭州地处副热带季风气候区,四季分明,在西湖十景中就有五个典型的季节性景观。“苏堤春晓”素有“十里长堤跨六桥,一株杨柳一株桃”之说,还有风吹绿柳浪、自在黄莺鸣的“柳浪闻莺”,展现的都是春季典型的物候特征。观赏者体会着万物萌动的勃勃生机,自然有“欣欣然”之感。“曲院风荷”以荷花、睡莲等植物为主景,辅以夏日熏风和曲折庭院,“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意境,让人充分感受到夏季的丰盈明艳。“平湖秋月”展现的是秋月当空、月光与湖水交相辉映的景象,并不宽阔的西湖,借助秋高气爽的季节特性,颇有“一色湖光万顷秋”的疏朗清肃之美。每当瑞雪初霁,从宝石山上眺望西湖银装素裹,而断桥的拱面在阳光下冰雪消融,皑皑白雪与灰褐色桥面形成反差,远望似断非断,便形成“断桥残雪”的意象,这是典型的冬季景观。

  其实,整个西湖风景区的季节属性都很突出,季节变化会产生自然差异,表现出不同的物候特征。地貌景观也会产生时序性变化,“春则花柳争妍,夏则荷榴竟放,秋则桂子飘香,冬则梅花破玉。四时之景不同,而赏心乐事者亦无穷矣”。随着季节交替,植物色彩变换,都融入造景者的再创作之中。

  除了季节因素,天气条件在风景构成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郭熙曾说“山无云则不秀”“山无烟云,如春无花草”。在宋人的山水画作中,云雾常常是重要的构图要素。“云雾在山峰之间无边无际地飘流着,超越了图画的界限,飘流出画外。它把幻想遥引出画面,因此,暗指了画面以外的整个世界”。云雾为欣赏者打开恣意想象的空间,和精神世界联系到一起,使观赏经验染上神秘气息。西湖十景中的“双峰插云”,很好地借鉴了这一构景理念。在云雾缭绕的气象条件下,南、北高峰遥相对峙、时隐时现,远望若仙境一般,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清人汤贻汾在《画筌析览》中还说:“风雨雪月,烟雾云霞,景之不同者也。景则由时而现,时则因景可知。”由此可知,山水风景会因气象条件的不同,组合出多种意态之美,大大丰富人们的审美感受。对于西湖而言,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其风景之美都别有韵味。正如苏轼所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后世还有“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雾湖,雾湖不如雪湖”之说,可见晴雨雾雪等气象条件不仅使西湖之美富于变化、引人遐思,也为西湖美景进一步“梳妆打扮”,使之更具魅力。

  西湖十景是以西湖为主体的一个完整的景观体系。每一景都有特定的观赏视点,只有处于观赏视点的位置上,才能达到最佳的欣赏效果。有些观赏视点的要求不高,范围相对宽泛;有些视点则需要具有特定的空间位置,就如滨湖平台之于平湖秋月。每一景还具有一定的观赏景域,这是某一景观独特的欣赏范围和内容。

  西湖十景的每一景还具有特定的构景要素,这其中就包括季节以及与季节相对应的物候,昼夜晨昏与特定的气象条件。从季节要素看,苏堤春晓和柳浪闻莺为春景,曲院风荷为夏景,平湖秋月为秋景,断桥残雪为冬景。从观赏时辰看,苏堤春晓为晨景,曲院风荷、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双峰插云为昼景,雷峰夕照和南屏晚钟为昏景,平湖秋月和三潭印月为夜景。从气象要素看,双峰插云为云雾景、断桥残雪为雪景、曲院风荷为“风”景、平湖秋月和三潭印月为月景、雷峰夕照为日景。此外,苏堤春晓、柳浪闻莺、平湖秋月、三潭印月和断桥残雪等五景在晴好天气时,雷峰夕照、南屏晚钟等二景在有晚霞时,欣赏效果更佳。

  上述不同类别的构景要素还需要具备一定的空间结构与层次关系,以实现构景效果的最优化。一般来说,往往是近景直接作用或投影在湖面、水面上。例如,“三潭印月”中的三座石塔,“曲院风荷”中的荷花,就在西湖湖面上。中景多由围绕在湖边的建筑物或园林要素构成。例如,“曲院风荷”中的曲院,“断桥残雪”中的断桥。远景多借助云雾、雨雪、山峦、日月等组成,如“双峰插云”中的白云、“雷峰夕照”中的落日等。可以说,西湖的美已经远远超出普通意义的山水、建筑或园林之美,而是将建筑与园林的艺术之美融进了西湖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中,最终体现出的是自然美与人文美的高度和谐统一。

  构建优美动人的风景,不仅要创造充满生机的生境和富于画意的画境,更要创造出令人触景生情的意境,这种意境能直接触动、感染人的内心。不同于山水、建筑、园林那种直观的质感,气象景观具有难以触摸、瞬息万变的特点。这种独特的神秘性和感染力在一定程度上恰好可以满足人们的某种心理需求,为观赏者提供可以放飞心灵、自由想象、独自解读的精神空间。因此,作为一种特殊的景观资源,气象景观在风景构成上常常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大大地增加景观的游赏魅力。